第816章 一步之差!(4)

  何承安得了令出去,看了一眼跪在殿外的妃嫔娘娘们,叹了一声,尖着嗓子道,“皇太孙有言,让贡妃娘娘侍疾,余下的娘娘们,都回去歇了吧。”
  声嘶力竭的哭声,戛然而止。
  一个“侍疾”的词,让许多妃嫔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那些入宫未有生育的妃嫔。她们跪了这么久,与其说是担心皇帝,不如说是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若是皇帝真有一个三长两短,她们没有孩儿的人,大多都要殉葬。
  谁愿意去死?
  侍疾证明皇帝还活着……
  一个个貌美的妇人抹着眼睛退下了。
  贡妃却是唯一一个没有哭的人。她跪在妃嫔们的前面,听了何承安的话,却也没有吭声,也没有谢恩,只是一个人慢慢走入殿中,那长长的裙裾在风中飘动着,一如既往的华贵。
  轻撩垂下的帘子,她看向那个床上躺着的男人,目光淡淡的,竟似没有悲伤。看不出深情,看不出倚赖,也看不出其他,她只是坐在床沿上,替他掖了掖被子,握住了他的手。
  “好好睡吧。”
  一次生死变故,宫中久久不安,皇位更迭迫在眉睫。赵绵泽从乾清宫出来,焦玉便急匆匆走过来,看了一眼他的眼色,急急道:“邬成坤失手,晋王与北狄使臣已抵京师。一刻钟前,金川门守将周正祥来报,北狄使臣与晋王殿下已到城门外……”
  “饭桶。”
  想到赵樽回归,赵绵泽目光骤冷,心中如有虫噬。
  北狄的国书昨日已到文华殿,他秘密扣下了,尚未发出。如今在朝堂之上,大多人都还不知赵樽生还的消息。原本他封锁城门,封锁水路,除了安定局势之外,是想把赵樽堵在运河之上的,等这头缓过来,再行它法。
  没有想到,他速度倒是快,竟然已到城门下。
  一个人也敢回来?果然是他的十九叔。
  赵绵泽目光一点点变凉,突然的,轻轻一笑,“焦玉,一个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无端端活过来?这样虚假的消息,我如何信得?依我看,这个中必有猫腻,指不定是北狄人图谋不轨。”
  焦玉一惊,猛地抬头,“殿下……您的意思是?”
  赵绵泽目光浮出一股冷意:“晋王赵樽已殁于阴山,盖棺定论,大晏何人不知,何人不晓?”目光淡淡地瞥过来,他看着焦玉的脸时,眸子阴霾一片,“既然他已经死了,那就死了吧。死了,他还是本宫的皇十九叔,是百姓亘古传颂的大晏战神,威名赫赫的神武大将军王……必会让百世称颂,也会在太庙里,享万代子孙的祭奠。”
  焦玉慢慢地垂下头来。
  “是,属下明白。”
  万代祭奠,百世称颂,这些词他自是听得很明白。如今皇帝出了这件事,不可能再醒来,皇太孙继位已成必然。皇太孙成了皇帝,他要让一个死人不能复活,谁又能让他活着?
  史书上已安案,历史的笔不由赵樽书写。
  再英明神武的人,也会慢慢被世人遗忘。
  只要赵绵泽登极之后,不开这个口,赵樽即便还活了又能如何?他只能是一个死人,一个活着的死人,不可能再恢复他的身份。
  冷风一吹,焦玉湿透的身上凉了凉。
  考虑了一下,他还是请示,“眼下如何处置?”
  “还用本宫教你吗?”赵绵泽温和的一笑,“焦玉,你跟我这些年,最是清楚我的为人。若不是他这般急着赶回来逼我,我不会想让他死……如今,自是容不下他了。”
  “是。”焦玉不禁一颤,“属下这便去办。”
  轻轻“嗯”一声,赵绵泽又低低吩咐了他几句,“记住了,务必封锁消息,不能让任何人得知晋王回来过。”
  “殿下放心!京畿之地尽在掌握。”
  “去办吧!”赵绵泽摆了摆手,大步向前,眸中一片凌厉。
  赵绵泽去了楚茨殿。
  他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暴风雨中,门口大红的灯笼,刺了一下他的眼。他没有撑伞,身子已是湿透了一片,看了一眼值守的阿记和卢辉,他低声问了下情况,大步入内。
  他到门口时,夏初七已接到通传。
  整理好了衣裳,她坐在帐子里,静静等待。
  脚步声来得很快,赵绵泽是急匆匆赶来的,可到了她的屋子,他却定住了脚步,久久不语,脚上像挂了石块,沉重地挪不动,只看着那垂立的帐幔出神。
  外面有烛火,隔着一层帐子,夏初七亦能瞧到他的影子。
  静寂一瞬,她问,“棋局解开了?”
  赵绵泽没有回答,一步一步走近,走到床帐之前,眉头深锁着,慢慢抬起手来,像是要撩开那帐子看一眼她此时是何样的容颜。可那只手停顿在半空中,好一会,又无力的垂下。
  一阵幽然的凉风中,他低低说,“若你来治,可有把握?”
  夏初七知道他指的是老皇帝。
  向他问了一下鲁兴国的诊断情况,她安静了一瞬,回了两个字。
  “一样。”
  “真的没有法子?”他声音很低。
  “于你而言,不是更好?”她轻轻一笑。
  他没有回答,很久,很久都没有回答。
  一片静谧中,烛光拉长了他的影子。
  夏初七攥紧双手,心里一凉,突地有一些窒意。
  她认识赵绵泽这样久,从来都是不怕他的,不管什么样子的他,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就没有紧张过。可这一刻,他的沉默,他低低的呼吸,竟是令她心中的不安加剧,却猜不到他到底作何想法。
  这个男人……或许才是她需要博弈的真正敌人。
  “我若为君,你可愿与我为后?”他突然问,声音里并无“为君”的欢喜,沉缓得仿若那寒寺里的钟声,幽然地敲入她的心上,竟让她不知如何回答。
  撒谎这样的事,是她的长项,虽然她总说她从不撒谎,可熟悉她的人都知,她嘴里的虚实,就没有一个定分。撒谎骗他,更是容易,可她这一刻,却无法说出违心之言。因为他是认真的,问得非常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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