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江山,美人,与自由(4)
柴房的门儿,又重新关上了。
今儿元小公爷是骑马进驿站来的。
那个小兵似乎对他自个儿骑来的那一匹马驾驭还不是很熟练。
试了好几次他都没有上鞍,还让元小公爷给托了一把才骑上去。可人骑在马上了,他还晃悠了好几下才坐稳,直到元小公爷又与他低语了几句那驭马的方式之后,她才试着调转马头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骑着马走得极慢。
他们走的是往神机营的西门方向。
走了不远,元小公爷又低低说了声儿,“四道城门,都安排有锦衣卫。你小心些。”
那小兵挪了挪头上的帽子,轻着嗓子,“没事儿,我省得,不会让人看出破绽来的,放心吧啊。”
这个小兵,便是想要金蝉脱壳的夏初七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她这边儿话刚刚说完不到一分钟,只见前方竟迎面过来了一队盛装的锦衣卫。而打头那人一袭大红衣飞鱼服的颀长身影,如同撩人的红云一般,远远的便让人心里生出些压力来,心里不免惊了一下。
别的锦衣卫眼睛可能没有那么毒。
但如果遇到东方大妖孽那个难缠的家伙,那可就不一定了。
元小公爷也没有想到那么巧,惊了一下,马步迟疑。
“我们换道儿走。”
夏初七微微垂下眼皮儿,低着头,“来不及了,现在换道儿只怕更会引起那厮的注意,你镇定点儿,只管把你的风骚劲儿都使出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你放心,表哥你比我长得好看,他定然不会多瞧我一眼。”
“……”
元祐无语地抿着唇。
夏初七说得很简单,可拉着马缰绳的手都僵硬了。
且不说第一回自个儿骑马的紧张,便是想到那东方大妖孽的手段,心中却也是多有忐忑,只觉得短短的几步路,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她心知,一旦让东方妖人发现了痕迹,那她今儿所有的计划都毁于一旦不说,只怕往后再要逃之夭夭,更是难上加难了……
“柴房走水啦——”
突然,一声划破黑暗天际的尖吼声传了过来。
“快来人啦,柴房走水啦!”
几乎就在夏初七回头的当儿,只见就在关押过她的柴房方向,一簇簇火光忽地冲天而起,带着那浓浓的黑色烟雾,像一朵朵红与黑的蘑菇云,顷刻间便照亮了半个天际。
“完了,你那兵,吴四他……”
“无事。”元祐也回往了一眼,“只当为国捐躯了。”
那火来得极为巧妙,简直就像是为了掩护夏初七逃走一样,在她与东方青玄离得不出三丈远的时候,锦衣卫一行人马,便直接调转马头,往柴房方向飞驰而去,那东方青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望这边儿。
夏初七心里的一块儿大石头落下去了。
“老天有眼。表哥,速度点儿。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柴房原本就是堆放柴火的地方。
里头储藏的干柴,一旦遇上烹了油的烈火,那烧起来效果十分的惊人,几乎转瞬间,便把整个柴房给吞噬了,火势又开始漫延向了柴房两边儿的耳房。
“快提水来——”
“快快快!救火,救火啊!”
泼水声,呐喊声,人声鼎沸,几乎震天的在响,那一阵阵夹着尖叫的嘈杂声儿,听在人的耳朵里,有些个麻筋。
一时之间,浓烟满天,火舌飞舞,呛得那些救火之人,一个个咳嗽连连。
锦衣卫扑过来的时候,柴房已经完全被火包围了。
而驿站的房屋大多木质结构,如今烧起来那还得了。
故此,火势一起,除了城门留下必要的守卫之外,几乎倾了整个驿站之力,都用于救火了,而整个驿站所有的有生力量,也都汇集到了这里。
在一批批赶得鸡飞狗跳的人群中,梅子还没靠近那烈火处,便已经吓得腿都软了,扑通跪在地上,一声声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楚七”,月毓也是红了一双眼睛,不停拿着巾帕擦拭着眼睛,搂住梅子的肩膀不停的在安慰。
而人群里头,也不知道是谁在骂。
“那楚七也真是,自家不想活了,也不要连带了别人啊。这火啊就是从柴房里头先燃起来的,定是她心里委屈,觉着殿下关押了她,自个儿想不开,纵火自杀了!”
“不是说怀上皇孙了么,为何还要想不开?”
“哪个妇人不是头发长,见识短?兴许原是想吓吓殿下,却不知那火烧起来便是扑不灭了……”
“可不是……真是可怜的……”
东方青玄妖冶的眸子一直浅眯着。
在火光照耀下,他身姿仍是极美,唇角挑着凉薄的笑意。
先前还在屋子里软玉温香在抱的宁王,也是急匆匆赶了过来,瞧着那大火沉着一张脸,半晌不吭声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玉皇阁的位置,离此处柴房最远。
赵樽自然也是最后过来的。
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和熙熙攘攘救火的兵士,他静静地立于一处,一只手负于身后,目光仍是冷冷的,幽光逼人。一袭玄黑的披风在火舌的映照下,带着一种神秘而诡谲的光芒,直到那间柴房完全化为灰烬,仍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报——”
一名身着铁甲的兵士单膝一跪,声音被烟熏得有些嘶哑。
“殿下,里头的人……刨出来时,已经,已经……”
说“刨”字儿的时候,那兵士举起双手来,只见他黑乎乎的十根指头,已经是鲜血淋漓,可瞄着赵樽黑沉沉的面色,声音还是又压低了几分。
“那……楚七,已经,已经烧成了一具焦尸……”
赵樽静静的看着柴房,半晌儿才嗯了一声。
“将她的遗骸好好收殓——入棺!”
最后那两个字,他说得极慢,那冷冷的眼神中,似乎藏着一丝更深层的情绪,或者可以让人理解为不舍、不安、难过、心疼……可却又任谁也辨别不出来究竟是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