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成交
夏末天气未凉，还带着些许沉闷，让人更加难受。
白府的丧事算是办完了，尚在孝期，所以府里上上下下都穿的比较素净，饮食上也各自悄悄的开了浑，毕竟没油水的日子着实难过。
二房还是上下素膳，每日里送到安院里的也是，青锦每每看到送来的饭菜，就忍不住想起锦山满山的兔儿。
“小姐，黎叔他们来了，现在在茶楼，刚接到信，还有影婶也来了。”白墨刚从外面回来，赶紧告诉青锦。
一旁的芽儿忙放下筷子，她好想念影婶的红烧肉，还有烧鹅、实在不行肉末豆腐也行，她最近都瘦了好多。
青锦也跟着放下碗筷，起身道：“走吧，去茶楼。”
芽儿这次再不问合适不合适了，赶紧跟上青锦，还不时的问白墨影婶都带了什么，就差没明着问，都带啥好吃的了。
现在赶车的是黎叔留在麟州城的人，话少，从不多问一句，只负责赶车，茶楼去过一次，自然是熟门熟路了。
青锦下车便看到张掌柜的和黎叔等在门口，两人一见青锦忙先问安，也不多说便一同进去上了二楼的个里间，这里是个雅间，是当时建茶楼时便特意留的，只一个门进去，进门便是屏风，从外面看不到里面。
张掌柜的退了出去，外面有白墨站在门口，里面就剩下黎叔和芽儿还有青锦，芽儿左顾右盼，终是没忍住问道：“黎叔，影婶呢？”
黎叔给青锦倒了杯茶，这才回了句：“在后院小厨房，给你们弄吃的。”瞧着青锦和芽儿明显的瘦了些，顿时心疼的。
芽儿一听吃的，两眼发光，忙道：“我下去帮忙。”说完，刷的一身就出去了，这的是多久没吃过东西啊…
“小姐，在白府可还住的习惯？”黎叔有些担心的问了句，他了解青锦的性子，看似什么都不在意，有些凉薄，实际上却最是重情，尤其护短，何况是亲生父亲，怎会不在意。
看黎叔一脸担心，青锦轻道了句：“尚可！”
黎叔见状，知道她不想多说，便转移话题道：“小姐，新置的宅子翻修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们打算先住进去，边翻修边收拾。”
“恩，你看着弄就好了，银庄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吗？我要的东西可布置好了？”青锦低眉思索着什么事情，此事她下山前就以安排妥当，只是比预想的可能要快一些。
黎叔虽然不太理解，但是青锦吩咐的事他从不过问，只会照办，想了下回道：“各地都已经安排妥当，小姐何时要用？”
青锦点了点头道：“最多四五日，到时候具体事情定下来我会通知你。”
“小姐，这么多粮食…自古官商打交道，吃亏的总是商家，真要交到朝廷手上？咱们也的小心些。”黎叔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涉及的不是别的东西。
“黎叔，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本事不让朝廷吃亏。”青锦看向黎叔，那隐在性子里的霸道说话间便带出了几分。
黎叔着青锦现在的样子便放宽心了道：“小姐说的是。”小姐是个吃什么都不吃亏的性子，他差点忘了，许久没在小姐身上看到这种气势了，他不知小姐想要什么，以前他以为是银子，可生意做的现在，可能连小姐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银子了，因为她并不在意，也从未见小姐如何花销，这是第一次动用大笔银子，却用在了让他想不到的地方，也罢，不管小姐所图是什么，他黎天海跟随便是。
这时候一阵香味扑鼻而来，青锦眼眸突然亮了许多，是她熟悉的味道，那锦山兔儿的味道。
闻着味抬头就见芽儿和一个面容和蔼，身材偏胖的中年女子一同进来了，两人手上一人端着两盘吃食。
“小姐快来，影婶做了溜肥肠，干瘪兔肉，这可是咱们山上带过来的，还有这个烟熏烧鹅，还有干笋烧肉。”芽儿把菜往桌子上放好，高兴的报上菜名，已经是馋的不行，在厨房就拿手试吃了。
影婶放下菜，规矩的给青锦行礼，在看青锦明显消瘦的双颊，心道，回头一定好好给补回来，夫人临死前托付她一定要好生照顾小姐，想到青锦还在孝期，看着满桌子菜忙道：“小姐，心里孝顺就行了，这里也没个外人，赶紧吃点，佛祖不会怪罪的，瞧着，瘦了这许多。”
青锦看她心疼自己，岂会不知，她也不是那规矩人，吃素就是孝顺，本来就没半点道理，走到桌前坐下问道：“你们吃了吗？”
大家忙说吃了，影婶想起什么忙又转身出去，她厨房还炖着一锅汤，汤最是滋补。
大家也习惯了她的风风火火，熟悉的味道，让最近伙食一直不佳的两人吃的痛快淋漓，看的黎叔更是心疼不已，心里直道：小姐最上心的就是吃食，对吃食又及其讲究，在外头也不知道吃些什么。
其实青锦对吃的也没那么讲究，只是这些年被养的嘴刁了些，又吃了阵子的斋饭，所以此时胃口显得格外的好。
距离边境粮草军需的奏报已经有好几天，每日朝议，也没议出个结果，皇帝急眼了，户部所剩只够所需粮草的三分之一，要待秋收之后国库也能凑满，但是时间太久，根本来不及，等到秋收过后，再运送过去就晚了，想收粮，一是没那么多银子，二是也收不到那么多粮食。
平时抢着办差的各位王爷皇子都沉默了，皇帝正想给户部尚书颁旨的时候，太子请命接了这桩差事，承若三日后想出应对的法子，皇帝深感欣慰，看着太子的眼神让在场的有些人心里贼不舒服，看秦玥玺的眼神也是越看越不爽，当然也有越看越顺眼的，比如户部尚书李宗胤看太子那是感激涕零啊！
接了差事，太子便让人去了知缘茶楼，让张掌柜的给青锦送个信，用洛璃穹的身份约了青锦见面。
听闻相府的二公子相约，青锦便知道是当朝太子找她谈生意了，时间也跟她估摸的差不多不早不晚刚刚好。
车马出行，到了相约的地点，这是城外焦山的一处园子，青锦下车，门口守着的正是太子的近侍雷奔，得了太子交代将人迎进门。
进来后才发现里面是别有洞天，没有太多的房间，处处通透楼凉亭相通，出了院门一墙之后入眼既是一片光秃秃的梅树，着实很大一片。
太子殿下秦玥玺便站在那一片光秃秃的梅花树下望着青锦笑眼相迎，身着一身红色锦丝长袍，黑色滚边，黑色腰带中间镶嵌一颗拳头大小的红色松石，玉冠束发，负手而立。
既有帝王之气势又兼顾少年之美好，青锦忍不住啧啧称了句：“下好风姿。”
跟随而来的后面三人差点没走稳，世间好言听过太多，秦玥玺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让他愉悦的‘夸赞’。
“请坐。”地上早已铺好凉毯，矮桌和软踏，桌上备好瓜果用冰镇着，还冒着雾气。
白墨、芽儿和雷奔收到各自主子的眼色，都退了出去，整个梅园就剩下两人相对而坐。
见青锦一直看着满园的梅树，秦玥玺笑着道：“待到冬月，这里便是梅香浮动，白雪皑皑，眼下的光景是不算好，不过觉得这里清净。”
青锦收回目光，四周空旷，连一片遮挡的叶子都没有，的确是清净，就算她轻功再好，怕也无处藏身，生在帝王家，不易。
“无妨，那便冬月再来闻闻梅香。”
秦玥玺笑着点头，然后看着青锦：“不知下斟酌的如何？想要卖个什么价钱？”
青锦喜欢他的明朗，在皇家权贵里走出来的人，能有这份性情实属难得，也不拿捏，回望道：“三十万石粮食，我已备妥，也已安排妥当，殿下所需支付的便是秋后恩科女子可参考的资格，当然还有一点小利息，殿下现在后悔尚还来得及。”她可是从不强人所难。
“女子入考的资格…你要参加恩考？”即便知她心存大志，也不得不感到惊讶，大元建朝近三百年来从未有女子进入朝堂。
青锦起身，拍了拍衣袖，抬头看向天空，青色的衣袍染上一层光晕，笑着点头，没错，她前世孤身一人，被养父所救，身处乱世，经历种种，以男儿之姿征战天下，终成一方诸侯，眼看天下大定在望，却死在养父的手上，理由不过是女扮男装欺君罔上，着实有些冤枉。
可她不怨，只有些遗憾，当时马革裹尸打下的江山，而今已是三分之一不到，蜗居南方一偶，天下已然三分，不过三百余年而已，却以成了这般光景，既投生再活一世，又记着前尘往事，便不想遗憾，终是想看看天下一统、万里锦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待她完成夙愿，或可寻些别的事做做。
三十万石粮食，换一个恩考的资格，秦玥玺觉得听起来是他占了天大的便宜，只是一个资格，不是必中的承若，可难就难在不可为，“那利息又是什么？”
知道对方所图非小，却不知道竟是有些荒唐又莫名其妙！当真是好大的一笔买卖，也端是好大的气魄，若他正常些或许笑她轻狂不动礼法，若他谨慎些或此刻便要了她性命，若他为解一时之困或许会委身周旋。
可看着那双灿若星河的眼睛，秦玥玺什么也不想做。
青锦轻声一笑，挽袖遥指前方：“我之所求不过一寸锦绣，至于利息殿下半分不会为难的”
“一寸锦绣？”秦玥玺复述，略有疑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至于利息，她说不为难，你便就算不得什么事。
“殿下可接这桩买卖？”如此，不过是少走些弯路，于她而言殊途同归。
秦玥玺看着她的侧脸，或许那抹笑容太过惑人，亦或许是时光正好，或是此刻颇有些豪情万丈的女子身上略带的几分孤凉，他起身走到青锦身边同她一样抬头看向长空，爽快道：“成交。”他想看看这个女人所说的一寸锦绣。
青锦收回目光，看着身边的人道：“坐。”说完自己转身坐下，吃了片瓜果，眯了下眼：“三十万石粮食青州十五万石、汝阳8万石、樊城7万石。这三个地方相对富庶，商贾豪绅也多，相连南蜀，存粮也罢、向南蜀购粮也罢都说的过去，国难时，各地义商仁富慷慨解囊也是有过的，至于利息嘛，白家大爷在青州任通判三年，办这事正好合适，青州捐了十五石，汝、樊二城与之相连，怎好视而不见，这边境粮草之围自然也就解了，说到底也是户部的事，大爷又出身户部，殿下这利息再好兑付不过了。”
秦玥玺听完不得不重新估量眼前缓缓而谈的女子，他不是没想过向各地商贾豪绅筹措，但也清楚不会有这么多，而且会留下隐患，而她却环环相扣，借他人之手将粮交予朝廷，朝廷为表恩赐，赐一个义商、仁富也实在是应该，朝廷解决了粮草，而他也只是献策交差，不会引来任何猜忌，白家大爷办这差事，最是适合不过，户部正好空缺一个员外郎，真是步步精巧，他要做的只是在恰当的时间在朝堂提起那位待职在家的白云曦。
“看来恩科一事本宫也要好好筹谋一二了。”秦玥玺觉得他突然有点期待。
青锦也不客气，继续吃着瓜果，看了看天色道：“那就有劳殿下了。”恩，这个时节吃点冰镇的东西很是舒服。
见青锦略带餍足的神色，秦玥玺也忍不住拿起一块，入口清凉，甜香满口，确实舒爽，他原来怎么没发现呢。
“梅花爬满枝头的时候，到时候再来，煮酒赏梅如何？”秦玥玺说完，才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和平时不一样。
青锦看了看眼前光秃秃的梅树，爽快答应：“多放两个暖炉。”
“哈哈！一定！”
两个人，吃着冰镇蜜瓜，看着一片枯枝，竟然一片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