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红宝石项链

  寒生默默地走进房间,里外衣衫已冻得梆硬,浑身打着颤栗,抱着帆布袋坐在了炕沿儿上发愣。
  半夜里出门还是好好的,可是清晨回来时,婆婆却已经成为了一袋白骨,回想起昨晚雪原中的那场恶战,柳教授的慷慨赴死,地底下那个困了十年的煤矿工人冯震八,人世间竟有如此多的凄惨悲凉之事,而且往往介乎于一念之间。
  唉,寒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寒生,你干嘛叹气?”耶老突然一骨碌儿从被窝里探起身来问道,这老头醒的蛮早。
  寒生沉默不语,眼泪不由自主的滴落下来。
  “你怎么哭啦?谁欺负你了?”耶老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说话之间,冯生也醒了,“咦,寒生,你身上又湿又潮的,掉水里啦?”
  耶老此刻突然鼻子嗅嗅,高声惊呼了起来:“寒生,这袋子里面装的是人的骨头!”
  耶老的喊声惊醒了睡在对面房间的小翠花和明月,她俩也匆匆跑了进来。
  “师父不见了。”明月急切的说道,说罢也惊讶的望见了寒生湿漉漉的衣衫。
  “婆婆在这里。”寒生轻轻的抚摸着盛着白骨的袋子,神情萎顿、嘴里喃喃的说着。
  “你是说……”冯生疑惑的伸手解开了袋子口,露出了白色的骷髅头。
  “啊!”大家惊讶的叫出声来。
  寒生轻轻的重新系好帆布袋,痛苦的说道:“王婆婆死了,这就是她的骨殖,婆婆要我将她带去香港,同她一生中唯一相爱过的那个人合葬在一起。”
  “寒生,师父昨晚睡觉前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变成白骨了呢?”明月面颊上淌下了热泪,拼命的摇着头说道。
  “是啊,寒生,人命关天,你可莫要胡说啊。”冯生狐疑的盯着寒生道。
  “这是真的……”寒生感觉很累,不想多作辨解。
  “老衲相信寒生说的话!”耶老赤裸着干瘪的上身,慷慨激昂的说道,但感觉到似乎有些不雅,忙又钻回到了被窝里。
  “阳公恶贯满盈,在昨晚也死了,就在那边山下的灌木林边上,还有在山海关见到的那个日本人,不信,你们可以去看看。”寒生幽幽叹息道。
  “阳公?你是说你们一直追寻的那个杀人凶手?”冯生闻言急切的问道。
  “他也是黄龙府万金塔吃小孩脑子的恶魔禽兽。”寒生告诉他说。
  冯生迅速穿戴整齐,匆匆向外跑去,明月脸色微变,思忖了下,也转身追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寒生、耶老、小翠花和昏迷着的刘今墨四个人了。
  寒生默默地站起身来,望着他们说道:“我们收拾好东西,等明月一回来,就立刻启程。”
  “我去套马。”小翠花高兴地说道,早一点返回到江西,寒生才能开始医治刘今墨。
  “不必了,马车连马一齐卖了吧,我们要租辆汽车赶路,这样快些。”寒生说道。
  小翠花找来旅店的伙计,寒生以很低的价格将整套马车委托其出售,那伙计捡了个大便宜,欢天喜地的去附近找来了买主,即刻便已成交,并为寒生等人租来了一辆苏式嘎斯51型旧卡车。
  小翠花将刘今墨抱到了卡车厢里,为他捂上了好几床厚厚的棉被,生怕他冻着了。
  “寒生,大家谁都不能走。”冯生一脸严肃的从外面匆匆走进来。
  “为什么不能走?老衲就是要走,怎么样?”耶老叉着腰扬起了脑袋叫道。
  冯生径直来到了寒生的面前,郑重的说道:“寒生,对不起,眼下不能离开此地,那是两条人命,其中又有一个是外国人,而你是唯一的知情人和目击者,必须等待公安机关前来调查和取证。”
  寒生明白,自己牵扯进了这件事,目前已经是很难脱身了。
  矿区那边蓦地响起了鞭炮声,人声嘈杂,开平城本就不大,四周为开滦煤矿所包围着,听得到有伙下了夜班的工人向这边而来,一面大声议论着什么新奇事儿。
  经过小旅店门前时,大家听清楚了,他们七嘴八舌在议论着十年前的一起矿难,如今竟然发现了一个名字叫做冯震八的生还者。
  冯生闻言一凛,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门,双手紧紧抓住那个说话矿工的肩头:“你说什么!冯震八还活着?”
  “是啊,今天早上被救出来的,听说是一个叫寒生的外乡青年发现的。”那人边挣脱着道。
  冯生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身体如同电击般在颤抖了起来,“爹……”他梦呓般的喃喃道。
  须臾,他猛然间转过身来,复又冲进旅店内,双手紧紧的抠住寒生的肩膀,语无伦次的说道:“冯震八……十年前的矿难,寒生是你……”
  寒生看了看他,点点头说道:“嗯,冯震八,他说他十年前是个掘进队长。”
  “谢谢……那是我爹。”冯生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冯生是冯震八的长子,十年前的那场矿难彻底改变了他一家人的命运,原先性格活泼开朗的他,从此变得沉默寡言了,他将全部身心都投入了所从事的公安工作中,尽管人到中年,但是始终没有兴趣娶妻成立家庭。由于连连侦破了几起要案,他被国家公安部抽调进京,成为刑侦局内几位有名的捕快之一,办案一向独往独来,权限也大。
  京城与开平尽管近在咫尺,但他却很少有时间回家,这次本想顺便回家探望下母亲,但公职在身,一路上盯着寒生等嫌疑人脱不开身,因此也只能学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了。
  可是十年了,自己的父亲竟然还尚在人世!这突如其来、振聋发聩的消息从天而降,他欣喜若狂,但却不能不回家了。
  “走,寒生,到我家去,我们全家都要谢你的大恩。”冯生说着拽起寒生的胳膊,便要出门。
  “谢就不必了,救人如救火,山人叔叔和刘先生都在等着我进行救治,所以一定要马上启程赶回江西去。”寒生坚决的说道。
  冯生愣了愣,心中想道,寒生是我冯家的大恩人,理应放其归去,可是自己又是公门中人,如何能徇一己之私而置法律而不顾呢?反复思索再三,他下定了决心。
  “寒生,待我全家当面道谢后,我就立刻陪你一路南下如何?”冯生诚心实意的说道。
  “好哇,我们一起去他家看看热闹。”耶老拍手道。
  “明月人呢?”寒生环顾左右问道。
  “她可能还在案发现场吧?我先回来的。”冯生回答道。
  寒生想了想,遂叹息道:“好吧,开上卡车走,随后我们就可以直接出发了。”
  众人收拾好行装结完帐,小翠花将王婆婆和明月的东西也拎上了车,大家乘卡车一路朝着开平矿务局的宿舍区驶去。
  宿舍楼前依旧人声鼎沸,紧挨着旁边的那栋三层白色建筑就是矿区医院,冯震八已经被送入进行身体检查,现在还没结束。
  人们个个都兴奋异常,十年了,冯震八一个人在地底下是如何存活的?吃什么?如此等等,一切都激发着人们丰富的想象力,无不在高声议论和揣测着。
  卡车停下了,冯生拉着寒生出现在人们的眼前,有人认出这个青年就是发现冯震八的那位异乡人,于是大家兴奋地围拢过来,问个不停。
  此刻,医院门口出现了骚动,冯震八带着墨镜在母亲和小儿子的陪同下走出了大门,人群中霎时间响起一阵欢呼,妇女家属无不热泪盈眶,尤其是十年前那场事故遇难矿工的遗孀们,顿时放声嚎啕恸哭起来。
  一时间群情激动,寒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不由得潸然泪下,那小翠花正在车上悄悄地抹着眼角,就连耶老,也禁不住的咧开大嘴“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冯生抢上前去,跪倒在冯震八的脚前,抱着老爹的大腿嚎出了声,冯震八默默地摩挲着儿子的肩膀,亦是垂泪不止。许久,他抬起眼睛,望见了站在对面的寒生,赶紧一把推开冯生,快行两步来到寒生的面前,回手招呼全家人过来,作势就要全家人一齐跪下……
  “这就是咱冯家的大恩人!”冯震八大声的叫道。
  寒生赶紧扶住他,口中说道:“冯伯伯,千万使不得。”
  此刻,西山脚下,灌木林边,明月默默地矗立在雪地上,两行泪水自面颊上缓缓淌下,北风起处扬起一片雪霾,寒风凛凛,冰冷刺骨。
  师父,您老人家就这么撒手去了么?丢下了明月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尘世上……
  回想起山海关的那天晚上,当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了饭店的里套间时,出乎意料的站在窗前的那个人竟然就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建国!霎时间,大脑中一片迷茫,不知不觉的被建国搂进了怀里……好累啊,甚至当建国吻上她的嘴唇时,她竟然没有了丝毫的感觉。
  “你们准备去哪儿?”建国的声音虚无缥缈,仿佛来自遥远的天籁。
  “回鄱阳湖谷。”仿佛不是自己在回答。
  “你师傅的功力传给谁啦……”
  “那个唐山老呔儿是什么来路……”
  她机械的回答着他的提问,心中想着的却是那个在婺源汽车站雨中与建国同行叫“东东”的女人,她是那么的矮小,皮黑肉糙腰又粗,一张长满了紫红痘痘的脸,肥厚的嘴唇,眼睛斜吊着……她为建国惋惜,怒其而不值,有句成语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怜的建国却是“好汉没好妻”,难道自己的容貌还比不上那个丑女人么?
  “你还是要娶那个东东吗?”明月神情迷茫的幽幽说道。
  “不,我会娶你,黄建国此生不能没有明月……”那声音软软的、甜甜的钻进了耳朵里,明月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为了表示我对你忠贞不渝的心,我要送你一件礼物。”建国轻轻在自己的脖子上拴了一个金子做成的项链,一颗好大的红色心形宝石坠。
  皑皑白雪覆盖的荒原上,明月一面回忆着,一边伸手至内衣里,摸到了胸前的那颗红宝石,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笑容……
  两公里开外,筱艳芳站在一座高岗上,手里拿着一台日本产的微型无线追踪仪,默默地望着西山这边冷笑着,黄建国说了,只要信号不丢失,就不必跟的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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