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晋王给姚苏两家人安排的房子在东城, 位于下堂子胡同。
  这地方靠近卧佛寺, 又临近米市口, 所以还算繁华。胡同里俱是平民住家, 两个一进半的宅子, 墙挨着墙, 每家各带一个宽敞的院子, 里面家具等一应物什齐备,人到了直接可以入住。每家还给配了个丫头,也算是安排得妥妥当当。
  朱氏进了宅子, 就双目放光的四处看。
  她什么时候住过这种体面的宅子,虽是比之前苏家的房子没大多少,可苏家那是什么房子, 房子老不说, 家里的家具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房子盖得逼仄狭小,哪有这么敞亮。
  瞧这门这窗这院子, 那是富户人家才能住的呢。
  东哥儿、明哥儿、元哥儿进了门, 就四处撒着欢, 满院子乱跑。连苏秀才吴氏的脸上都不禁见了丝喜色, 果然是好东西都是人人喜欢的。
  朱氏只要一想到日后自己就能住在这种院子里当太太奶奶了, 就忍不住一阵兴奋上了心头。可是当她看见从里面小跑出来的丫头,她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 谁让你在这里的?!”
  这丫头正是兰草。
  见朱氏如此凶巴巴恶狠狠,兰草被吓得就是一哆嗦, 她壮着胆子小声道:“奴婢是王府派来做杂活的丫头。”
  “咱家不要你, 让王府换个人来去!”
  这话一出,别说苏家人了,连被福成安排来带姚苏两家人前来安顿的一个外院小管事,都觉得这朱氏十分不可理喻。
  不光不可理喻,还十分可笑。
  那管事听到这话,眉眼一动,却是面色不显。
  可人既站在这儿,代表的就是王府的威严,苏玉成当即斥道:“你这婆娘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
  “我哪儿说错了,即是王府安排的下人,我换一个难道不成?”见连公爹都瞪视着自己,朱氏软了口道:“要不然跟姚家那边换换也成,不是说两家都送了丫头吗?”
  那管事也不理她,对苏秀才和苏玉成拱了拱手:“即是没事,我这便告辞了。”
  苏玉成嘴里说着妇人不懂事见笑的话,将这管事送出门,才转回来。
  至于朱氏的意见,自然被苏家人集体给忽略了。
  朱氏气得不轻,转念一想自己只要盯紧些,就不信这小妖精能干出个什么来。再说了,她也不是没手段对付这小妖精的,保准让她哭爹喊娘,到时候待不下去自己走。
  且不提这些,安顿下来后,苏秀才、苏家父子和姚成便各自去当差了。
  苏秀才和姚成都是干回老本行,又有晋王提前打过招呼,自是不会发生什么被人排挤之事。去了两日是容光焕发,还结交了几个朋友。可苏玉成就惨了,他是新丁入五城兵马司,以前既没从过军,也没习过武。甫一到地方,就被人拉着去操练,美闻其名就他这么弱,别说捉贼了,恐怕普通人都拿不住。
  都是按照军中制式来,苏玉成以前根本没吃过苦,哪里受得住这些,被折腾得哭爹喊娘,每天回来都是瘫成一滩烂肉。吴氏心疼儿子,却也不敢说不让他去。因为她知道这是她两个外孙换来的,若是不珍惜,可就让女儿白牺牲了。
  只能日日做好的给苏玉成补身子,还宽慰他再熬熬就过去了。而苏玉成大抵也是不想自己前头说的话,后面自己就打脸回去,也是勉力强撑。
  至于朱氏,她见苏玉成天天累成这熊样,料想他也没精力勾搭小妖精。加上如今家里有丫头使唤,三个孩子有吴氏看着,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坦。便白日里整条胡同乱窜,结识了不少妇人,开始了每天走街串巷道人八卦的日子。
  这日,苏玉成从五城兵马司回来,浑身臭汗,精疲力尽。
  朱氏不在家,明哥儿几个孩子让吴氏看着,苏秀才还没回来,兰草去烧了一大桶热水,提到东厢。
  “大爷,累了吧,先洗洗换身衣裳。晚饭还得过会儿才能吃,若是饿了,厨房里还有早上剩下的馒头。”
  苏玉成明明累得不轻,还是忙站起来将水桶接了过来。
  “辛苦你了。”
  他这些日子每天回来,都是兰草帮着忙里忙外,朱氏有时在,有时不在。可朱氏即使在,也就是抄着手就在一旁看着,连嘴皮子都不愿动动,时不时还故意找茬。想到朱氏骂兰草的一些胡言秽语,苏玉成一阵烦躁上了心头,想要劝慰兰草两句,却不知话从何处提起。
  “奴婢不辛苦,这是奴婢分内之事。大爷,您先洗着吧,奴婢先出去了。”
  苏玉成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朱氏进了院门,就看见那小妖精从东厢里出来了,她急火火地冲了进来,当场撞到苏玉成还来不及收回的眼神,再想想方才那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抄起手边的一个花瓶就砸了过去,换成以往,苏玉成必定被砸个正着。不过他这些日子被人苦苦操练,也不是练假的,险险躲了过去。
  扭头看着那撞在身后墙上的碎花瓶,再看看朱氏那粗鄙蛮横的模样,苏玉成一阵厌恶愤怒上了心头,吼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问问你干什么,谁让你和那小贱人单独相处的,你俩想干啥?”
  苏玉成满心疲累,“我什么也没干,不过是兰草见我从外面回来,打水给我沐浴。你别一天到晚找事行不行?”
  “我找事?我找什么事了?这还是大白天,不是青天白日,是不是你俩洗着洗着就滚一个被窝里去了?我就看那丫头不安分,成天给她安排了那么多活计,累不死她还有功夫往你跟前凑。个小贱蹄子,小贱x,长着一张小妖精脸,勾引男人……”
  朱氏一面骂,一面就飞奔出去,冲进厨房就把兰草从里面拖了出来。
  兰草满脸都是眼泪,显然是听见朱氏骂人的话了。
  朱氏一巴掌就呼了过去,边打边骂:“你还有脸哭,你哭什么?生了张小x,欠男人捣,你就那么喜欢被男人压,往人房里钻。老娘撕烂了你……”
  “奴婢没有,奴婢就是给大爷提了烧热的水……”兰草一面躲,一面哭着解释道。
  吴氏本是在房里,也被惊了出来,看到这一幕简直惊呆了。
  “朱氏,你到底做什么,无缘无故打人作甚……玉成……”
  却是苏玉成从房里冲出来,将兰草从朱氏手里救出来,又将朱氏狠狠地掼在地上。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闹够了没有?!”
  朱氏被摔得半天缓不过来劲儿,大抵也是被苏玉成的样子吓到了。她一屁股翻坐了起来,拍着大腿就哭道:“我闹,我闹什么了。我为你们老苏家生了三个孙子,如今你嫌我胖嫌我老嫌我丑,说白了你就是看上这小妖精了!苏玉成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良心被狗吃了,你们姓苏的就没一个好人!你当初想娶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的……”
  当初是他瞎了眼,在媒婆说的一众姑娘家中,就属朱氏长得拔尖,所以就挑中了她,宁愿让家里多出了几两银子的聘礼钱。可惜娶回来的却是个好吃懒做,人懒心坏的妇人。
  苏玉成不是没和朱氏闹过,可每次朱氏都是胡搅蛮缠,疯癫耍横,动不动就拿回娘家做杀手锏。他虽是游手好闲,怕吃苦受累,可他不是不懂体恤父母的不肖子孙。爹娘为他娶个媳妇不容易,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所以他每一次都低头了。
  一次退,次次退,惯得朱氏越发嚣张跋扈。
  苏玉成想,就这么过着吧,谁家不是这样,只能算是他倒霉。可也不知是去了五城兵马司见了市面,还是见到比朱氏更好的人,感受到属于女子的温柔和体贴,他越来越不想忍她,越来越厌恶她。
  “你够了!这一招你用的烦不烦,当初那薛家寡妇,就是被你捕风捉影闹得人家背井离乡,如今你又这般胡搅蛮缠!我告诉你朱氏,我这人虽是毛病多,可我干不出那种混账事儿,我若是看中哪个女子,我会娶人家,我不会让人家没名没分的跟着我,更不用说偷偷暗里厮混了。再说,我也清楚我是什么人,我没本事,所以你尽管放心……”
  起先苏玉成这话说得格外愤怒,可也不知是实在累了,还是什么,竟充满了无奈。
  朱氏抓住话茬,唾骂道:“你想娶谁?你看中了这小妖精你就直说,你也清楚你没本事无能啊,我还只当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呢!”
  院子里满是朱氏尖锐而又嘲讽的声音,三个孩子被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吴氏站在正房门前,嘴里哭着直喊冤孽。
  兰草站在一旁,看着立在那里面容疲累的男子,莫名一种心疼上了心头。
  苏玉成长得称不上俊美,顶多只能称之为斯文端正,但他个头瘦高,逢人一脸笑,也是能招来许多姑娘妇人的目光。朱氏就是因为明白,才会怕,怕了就会口不择言,可她的话太伤人了,兰草能明显看到苏玉成眼中藏着痛苦。
  她明明知道自己该避嫌,还是忍不住替苏玉成解释了一句:“太太,你不要这么说大爷,大爷是个好人。”
  朱氏本就怒中火烧,一见罪魁祸首说话了,哪能放过她。当即从地上一窜就过了去,拽着兰草的胳膊,又给了她两巴掌。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小贱人,敢勾引老娘的男人,我打死你……”
  朱氏体格庞大,兰草却是娇小,哪里是她的对手。毫无还手之力地被狠狠打了几巴掌,朱氏心里畅快扬手欲再打,却被人从后面抓住了胳膊。
  苏玉成气急败坏,一把将兰草拉到自己身后,甩开朱氏的手:“你到底有完没完,闹够了没有!”
  “你和这小贱人苟且厮混,还不准我闹。我跟你说苏玉成,你护不住她的,有本事你就天天在家里看着她!”
  看着朱氏得意恶毒的脸,再去看兰草被打得通红一片的小脸,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苏玉成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爆了开,冷笑道:“还真说对了,我就是看中了她,打算娶她。不光如此,我还打算休了你!”
  朱氏满脸不敢置信,在看到苏玉成不是作假的神态后,她口不择言:“你敢休我?你试试看,苏玉成,我让我爹我娘家兄弟来砸烂了你苏家。”
  苏玉成噙着冷笑:“你试试,让你爹你兄弟从林云县来京城,砸烂我苏家。”
  朱氏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京城,不是在林云县,她那个当屠户的爹,和她几个娘家兄弟都不在。
  她慌张地威胁道:“苏玉成,你敢休我,别忘了我给你们苏家生了三个儿子。”
  见苏玉成不为所动的脸,她哭嚎一声,想起了吴氏来:“娘,你快看看你儿子,他竟然说要休了我!”
  扶着门框站着的吴氏满脸疲累,无力地摇了摇手:“你向来主意大,别找我,我老了,我管不动你们的事儿了。”
  眼见正房的门在自己眼前合上,里面一点动静都无。
  朱氏心里发慌,可回头看那对狗男女,又哪甘示弱:“你等着苏玉成,等爹回来了,我定把这事告诉爹,求了他老人家做主。”
  丢下这话,她就躲回了东厢,将门从里面闩上。
  一通脾气发过之后,苏玉成此时身心俱疲。
  他有些尴尬,有些无奈地对兰草笑笑:“对不住,我又害了你。方才、方才那话你别多想,我也是一时气急,才会拿了你来说。我想休她,跟你没关系……”话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匆匆丢了一句你别多想,就往一直没人住的西厢去了。
  而兰草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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