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肖家一家人都是匆忙而来, 连早饭都没用, 索性便让丫头把早饭摆了, 一家人围坐吃了一顿。
  吃罢, 去看了看琰哥儿和珠珠, 才各自散去。
  肖二爷和二奶奶相携往住处走, 二奶奶孙氏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丈夫。
  不用她开口, 肖二爷就知道她想说甚,一双虎目瞥向她:“先提前跟你打声招呼,我就柔儿这一个妹子, 她受了委屈,就是我受委屈。你平时心眼小,喜欢和大嫂斤斤计较, 那是你和大嫂的事, 我跟大哥心知肚明,反正不会伤兄弟之间的感情。柔儿如今回了娘家, 名义上是外客, 可咱家没一个把她当外客来看。你若是拿你那一套去对付她, 在她面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就别怪我翻脸不留情。”
  这话说得二奶奶面色尴尬, 十分不乐意地嗔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了?你和大哥平时在外面忙,我和大嫂也是闲来无事, 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你看我几时和大嫂争吵过。柔儿是你妹子, 自然也是我的妹子, 我肯定会待她好的。”
  “那最好不过。”
  其实肖二爷清楚大嫂和自己妻子吵不起来,是因为彼此的男人都管着。就应了二奶奶说的那句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妇人家心眼都小,成日待在一个屋檐下,免不了你的鼻子我的眼睛。
  肖家老两口心里也清楚,不过浑当不知,而肖大爷和肖二爷都重视兄弟情分,女人家的小矛盾并不能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
  “你就喜欢污蔑我。”二奶奶委屈上了。
  肖二爷虽为人粗莽,但懂得夫妻相处之道,也是从小看爹娘恩爱场面看多了,自然深谙其中道理。
  他是肖家人中唯一长得不像肖家人的,而是随了他的外公,也是肖夫人的亲爹。外形偏粗犷,身高马大,长相坚毅,一看就是个硬汉子。而二奶奶却是娇小玲珑,相貌俏丽。
  肖二爷伸出结实的手臂,环上了二奶奶的肩,将她搂了过来:“咱家的情况你是清楚的,爹严于律己,刚正廉洁,娘虽是陪嫁多,但那是娘的体己,给了咱们受着,不给咱们不惦记。咱家就这么多祖上传来的家底儿,以后就算分家,也大半都是大哥的。不过你放心,男儿志在四方,当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我一定不会让你吃苦的。”
  男人都剖心析肝了,二奶奶哪会还顾得自己的小心眼,尤其她爱得不正是二爷这股男人劲儿,当即靠在肖二爷胸前道:“坤哥,我再不懂事,这上面也不会不懂事。你放心,我一定待妹妹好。”
  “你乖就对了。”
  而同样的话题也重复在肖大爷和大奶奶之间。
  不过相较于肖二爷的言行粗放,大爷很明显就是内敛派人物。
  他并未直接点明这事,而是事无巨细地吩咐柳绮轩那边丫头婆子的安排,乃至于从吃穿到用住,无一不包含。
  一听到这样的话,大奶奶嗓子眼里的话自然咽了下去。
  其实她也不是嫌弃小姑住在家中,只是小姑子的身份毕竟不一样,姑爷又是皇子是亲王,和皇子和离,这事从大乾朝建朝以来就没发生过。
  尤其还有俩孩子,怎么和离?
  可从公婆到丈夫小叔都鼎力支持,她自然不敢再多言。本打算和弟妹合计合计,总是要劝劝小姑,可谁知二奶奶不接茬,自然进行不下去。当然这是后话了。
  庆王妃回娘家的第三日,庆王来了。
  也没让人安排车架,一个人骑马来的。
  消息没送去柳绮轩,而先送去了大房和二房,肖二爷历来是个行动派,当即在门房里把庆王堵了,狠狠地揍了一顿。
  “别看你是个皇子,老子想揍你还是揍你!”见二爷上来就打人,还打得是姑爷,门房里的两个小厮都吓跑了。肖二爷又挥了一拳头,才恨恨地骂道。
  庆王没还手,有点惨,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挨了打,还要求二舅哥:“二哥,你让我见见继柔吧。”
  “呸,老子才不是你二舅哥。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是忘了吧?你和柔儿大婚之前,我和大哥可是找上门特意跟你说过,如果你做不到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就别娶我肖家的姑娘,你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一定会对继柔好,拿她当宝贝捧着,一辈子就只对她一个人好。
  可是他没做到!
  到底为什么没做到?庆王至今都还有些恍惚。
  皇子身边是少不了女人的,哪怕他大婚之后,父皇还赏了他几个。可他却一个都没碰过,他心里眼里就只有继柔一个,他看不进别人。
  他现在心里也只有继柔一个,可为什么就把人逼跑了,逼得要和他和离?
  这两天庆王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怎么也想不透,恍恍惚惚的,就来到了肖家。
  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求了继柔原谅他。
  “二哥,你骂我打我都没关系,我只求你让我见见继柔。”
  肖二爷冷笑:“让你见她,让你继续伤她?你就好生抱着你那高丽的表妹过去,我肖家还是养得起几口人的。”
  说完,肖二爷就将他推出了门房,狠狠地摔上大门。
  庆王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没有敢多留,心里清楚自己身份不一般,恐会招来瞩目。若事情闹到父皇面前去,给肖家招来祸事,到时候他就再也挽回不了继柔了。
  庆王回了府,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这两日他就是在书房里过来的,谁也不见,包括韩侧妃。
  韩侧妃来了两趟,都被挡在书房外头。今日她听说庆王脸上带伤回来了,便又往书房来了。
  庆王喝得大醉淋漓,地上到处都扔着酒坛子。下人们若是进来收拾,就被他骂走了,这些酒坛子都是这几日攒下来的,足以看出庆王喝了多少酒。
  韩侧妃走进来,房中光线昏暗,她差点没被地上的酒坛子给绊倒。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就看见桌角倒了一个人。
  正是庆王。
  庆王模样狼狈,鼻青脸肿的,烂醉如泥地瘫在地上,浑身都充斥着酒气。
  韩侧妃走到近前来,正想去扶他,哪知庆王还有知觉,伸手将她推开了。
  庆王睁开醉醺醺的眼睛,看着她:“你来做什么,给我出去!”
  “表哥,你这样是不行的,会弄坏身子。我扶你起来,你别躺地上。”
  “你走,滚开,滚出去!”
  “表哥……”韩侧妃哭了出来,十分可怜:“你就算再讨厌我,再不想见到我,你也别拿自己的身子当儿戏。这么冷的天,你躺在地上,怎么受得住。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可是你一直不理我,我怕你忘了我,怕你嫌弃我,才会骗你自己有了……
  “我在大乾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次进宫,我都不敢说话不敢吱声,生怕惹来了嫌弃。去各家各府上,那些王妃夫人们,看似都对我笑着,实则眼里根本没我这个人……我知道是因为什么,因为我是高丽人,我不是大乾人……
  “同样都是侧妃,你看苏侧妃,在陛下皇后娘娘跟前都得脸,王妃也跟她好,别人提到她,都是羡慕。提到我……不,没人提到我,她们连提都不愿意提到的……”
  庆王恍恍惚惚地听着,与以往不同,以前他每次听到这些话,总是会觉得心有感触,而现在却是厌恶。
  非常厌恶。
  不想听,恨不得把耳朵捂着。
  “你别说了,出去!”
  “表哥……”
  “都是你,若不是你,继柔不会走!”庆王突然一下子情绪激动起来,嘴里胡乱嚷道:“我不该对你心软的,我应该早就把你送走。继柔说得对,我是个懦夫,我就是个懦夫,我总是困在以前走不出来,我应该把你送走的……”
  韩侧妃如遭雷击,万万没想到庆王竟然动了这样的心思。她满心憋屈悲愤夹杂,浑身克制不住颤抖着。
  不过她还是上前要去扶庆王,想得到他的原谅。两人拉扯之间,从庆王怀里落下一物。她眼光闪了闪,鬼使神差地伸手将东西收入袖中。
  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总管福喜来了。
  他一看就韩侧妃就嚷上了,“侧妃娘娘,您怎么来了?您看殿下这两日心里不爽,唉,您就别添乱了。”
  韩侧妃想说什么,福喜却是使了个眼神给她,她当即不再多言出去了。
  走到外面还听见庆王对福喜道:“以后别再让她进来,我不想见到她……”
  福喜道:“小田子去恭房了,都是老奴没被人看好,以后定然不会发生这种事……”
  *
  知道庆王妃在娘家过得不错,瑶娘就放心多了。
  可转眼间又一项事情摆在眼前,那就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宫中会摆宴。
  庆王妃如今和庆王闹成这样,怎还能一同入宫赴宴。幸好晋王回来说,今年上元节的宴与以往不同,乃是与民同乐,是时庆王妃出不出现都可以。
  为了掩人耳目,瑶娘还是决定邀了庆王妃出来,真有个什么也能有托辞。庆王妃本是不愿出门的,赖不住瑶娘一再命人去邀,只能答应了。
  到了这一日,晋王先入宫去了,瑶娘则在府里陪着庆王妃。
  庆王妃是提前就来晋王府,不光是庆王妃,琰哥儿和珠珠也来了。
  见到阔别已久的小伙伴,琰哥儿和珠珠总算露出了些笑容,这几日琰哥儿和珠珠脸上的笑容少多了,庆王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免不得愁眉不展。
  这几日家里人的态度她也看在眼中,自然明白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家里人都会支持她,甚至会尽最大努力帮她。
  可她怎能罔顾家人的安危,若她真要和离,那对抗的可是皇权。即使成了,会不会招来陛下的厌弃?她会不会连累父兄?还有琰哥儿和珠珠,不可能让她带走。普通人家都没有这种事,更何况是皇家。
  只要一想到这一切,庆王妃就有种不能呼吸的窒息感。
  可若让她再回到那座府里,她也是万万做不到的,也因此这几日庆王妃一直纠结焦虑,实在想不出个什么好办法,只能就如同她爹说的那样,等年节过了后再说,能拖一日就是一日。
  庆王妃本以为瑶娘会问她一些事情,哪知瑶娘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起这一切,她心里不禁松了口气。几个孩子玩在一处,见着孩子们脸上的童真,庆王妃也渐渐忘了烦扰。
  荣禧院里挂满了灯,大的小的,五颜六色。
  瑶娘和庆王妃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吩咐下人们照顾好几个孩子,就收拾出门了。
  弘景帝今日在午门楼宴请百官,并在端门前设了鳌灯和灯棚。其他众王公贵族勋贵大臣们,自是每年不拉的在棋盘大街上设起了灯棚,绵延一直到正阳门。
  夜幕已经降临,方出王府,就能感觉到空气中蕴含着一种属于狂欢的躁动。
  出了王府所在的大街,牌坊那里设了一个庞大高耸的灯塔,这是晋王府命人设的。从马车里往外看去,各种样式颜色的灯塔、灯树鳞次栉比,排列在一家一家一户户每个街口巷口前。四处都是人头攒动,车马如龙。
  晋王府的马车先去了棋盘大街,远远就见到那条矗立在端门前张牙舞爪腾空欲飞的五爪金龙鳌灯。
  瑶娘还没见到这样的场面,简直都看呆了。庆王妃与她讲,每年的上元节都是京中最热闹的时候,这鳌灯更是每年都会有,只是形状不同。
  一直走到马车不能再走,瑶娘二人才下了车来,让护卫们护持着往里面去了。
  再往里就是老百姓的禁区了,说是与民同乐,弘景帝也不可能真就毫无顾忌地融入在其中,若是出个刺客什么的,江山动摇,社稷不稳。
  晋王府的灯棚设在比较靠前的位置,临着弘景帝列坐的灯棚,瑶娘一路走来眼都看花了。越是往里,这灯棚外面所悬挂的灯越是好看,瑶娘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花灯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午门那处的宴刚散,瑶娘到时晋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弘景帝和魏皇后还未到,庆王府的灯棚就在旁边,紧邻着晋王府的。
  看得出庆王府的灯棚并未用心认真准备,花灯式样平常,在一众皇子中怕是落了下层。
  庆王面色苍白,看模样有些憔悴,欲言又止朝这里喊了一声:“继柔……”
  庆王妃往那边看了一眼,庆王似是受到鼓励,就想抬步走过来,却看见在流彩的光芒照射下,庆王妃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嘴角也勾起一抹冷笑,转过头不再看这边。他扭头就看见韩侧妃被几个护卫丫鬟拥簇着来了。
  他心中着急,下意识道:“你怎么来了?!”
  韩侧妃委屈万分:“殿下,难道妾身不能来么?这家家户户都有女眷到,若是庆王府没有……”
  一听这话,庆王就心中一疼,斥道:“谁让你来的?谁让你来的?你以前不是说不喜欢这种场合,你跑出来做什么!”
  韩侧妃哭了出来,一下又一下抹着泪也不说话。
  庆王当即想让人把韩侧妃送走,却想到今日场合不同,恐会招来瞩目。他又看了庆王妃背影一眼,满心丧气,也没再去看韩侧妃,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韩侧妃盈盈楚楚地站在那里,袖下的手却是忍不住摸上袖兜里一个硬块儿。
  那边,瑶娘犹豫地看了庆王妃一眼。
  庆王妃对她笑了笑,小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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