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芶&何源之番外

  吴琼入学的时候,四方的阵仗都很大,游子君坐在研究生院都能听到隔壁本科教学楼里,各个教授议论纷纷。
  什么难得一见的天才少年,吹得跟韩玦刚入学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到这,他就来气。
  这几年建筑系顶好的苗子不知道怎么的,都喜欢往自家妹妹的枪杆子上撞,要么整天学校工作室两头跑,年纪轻轻看着就快秃头了,要么就是碰一鼻子灰郁郁寡欢好一阵,更严重的直接转专业走人。
  韩玦就是被拐走中最有前途的那个,也是他最看好的那个。
  游子君整天翘着脚在研究生导师办公室喝茶,等的就是韩玦保研之后能来他手下带带,哪知道半路就被自家妹妹截了胡。
  这个韩玦他也是盯得紧,后来……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游子君算是懂了,都说是导师挑学生,可真遇上天赋异禀的,只有先下手为强。
  他们学校的建筑系是国内顶尖,研究生生源也大比例来自本校本科,外校生源是少之又少,要么就是已在业界有什么拔尖成绩的,笔试这一关就很难过,更别谈面试。
  游裴涴虽说能算导师,其实也就是个挂名,她瞧上的都不能算是学生了,而是她为品牌工作室看上的未来员工。
  相对来说,游子君更注重留校这一块儿,眼睛却是比自家妹妹更毒,要求也刁钻得很。
  所以,在他第一眼看到吴琼时,其实不甚满意。
  他觉得吴琼隐约在躲避与自己视线接触,回答问题时条理清晰,可声音实在是太小了,那副胆怯而不自信的模样,让他很难受。
  可他转念一想,苏飞不就是那种巧舌生莲、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么,跟着自己搞学术搞项目,最后还是借着东风自己出去接项目了,总归没成为自己最想培养出来的那种学生,再看看吴琼的本科院系推荐信,这个小孩,最终磨磨蹭蹭地还是收了下来。
  游子君的手里还带着几个研二的学生,都是机灵又讨喜的类型,吴琼放在里面就显得怯懦又僵硬,不仅仅说和自己不亲近,就连跟师兄师姐们看着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是个办法。
  他还愁着这个事儿,祸不单行的,另一个大麻烦也自己摸上了门。
  苏飞就是那种没脸又没皮的大麻烦,笑眯眯地冲你讨这讨那,你还觉得他乖得像只讨食的猫儿,怎么都讨厌不起来,一晃神他想要的你就都给了出去。
  苏飞读研究生的时候,游子君正在准备评副教授的事宜,他年纪太轻了,虽说做过的研究项目和论文发表不少,可履历那块怎么都过不去。那年正闲着,就收了自己有生以来第一个学生,苏飞。
  他俩年纪相差不大,所以苏飞整日和他犯浑,尊师敬长全没学会,脸皮倒是一天糊上一层的厚。可游子君喜欢他,觉得他聪明又有灵性,所以后来苏飞真选择不留校时,他忍不住心里跟自己置气。
  这是他第一个学生,不是被人抢走了,而是自己没留住他。
  有那种无力感。
  后来带的学生多了,苏飞又有事无事地跑回来找他帮忙,什么借学生,求着自己引荐李相赫,就是失恋了都能来找自己……他渐渐看开了,苏飞就是要混在人群里才能偏偏起舞、闪闪发光的类型,安静坐着学术研究,恐怕倒不适合他。
  反倒是自己应该感谢他,感谢他研究生方向面试的时候,阴差阳错地选择自己,命中注定地成为了自己的学生。
  “嘿嘿,想求你个事儿。”
  游子君白了苏飞一眼,又看看他身后站着假装看自己屋内摆设和架上书的韩玦,故意冷哼一声。
  苏飞当然是丝毫不受影响的,他来这里借学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去年那个莫翰就是,当时还觉得能干得很,哪知道还回去几天人就退学回家了。
  苏飞隔天就风风火火跑去他哪里,求他再多给自己介绍几个这种好苗子,搞好关系以后商场上大有用处。
  “哎,不是,子君……我确实差个人,你灭没手下的人都是玩命的。”苏飞回头瞅了瞅并未注意这边的韩玦,痛苦地把脸埋进手心,“这块工作我一个人真搞不来。”
  苏飞说话的时候总喜欢插科打的,特别是和游子君。
  后者说来也算是他亦兄亦师的存在,他却从没那副在职场上恭恭敬敬的狗腿样,只能说是感情好得不行。可一旦撞上点什么严肃的话题,或是真真有求于游子君的时候,苏飞千回百转的调皮劲儿就平下来,语气柔软极了,仿佛在说一件什么浪漫的事。
  苏飞也常常向李汭燦服软,是有点恃宠而骄的味道,胜券在握,却绝不是这样柔软又小心翼翼的谦卑。
  “前天我刚让一个研二的学生去游裴涴那里熟悉项目,还比较闲。但那个小姑娘人挺认真的,我跟她说一声,你再自己联系一下。”游子君揉了揉耳根,不明白苏飞这张嘴怎么越发长进。
  “嘿,谢了,还是你靠谱。”
  “不过,我最近有个事挺烦的。”游子君抿了口茶,“今年有个外校的女孩子,叫吴琼……”
  他三言两语把情况说了一下,苏飞若有所思地听着,听完轻轻敲了敲桌,“这不挺简单,你记得当时我替你请何源之那届去家里喝茶吗?”
  “……”游子君看了看他,“成,你可以滚了。”
  “我帮你想办法你都不留我喝口茶的吗?”
  “茶得留给我的学生们,你先滚吧。”游子君嘴上这么说,却给他递了个眼神。
  后者正准备问“难道我不是你学生”,下一秒却心领神会地回头看了眼若无其事的韩玦,走了。
  游子君把学生们都请到家里喝茶,大家聊得轻松愉快,只有吴琼还是缩在角落里,抱着茶杯小心翼翼地把茶往嘴里喂。
  那双形状妩媚的眼睛游子君却是第一次看清楚,介于圆润与狭长之间,狐狸一般狡猾的眼尾弧度却是透着兔子一样温顺水光,她就坐着听学长学姐聊天,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偶尔被滚茶烫得哈气吐舌头。
  等大家都陆陆续续快走的时候,游子君才故意对她说:“你上次管学院要的拿份材料在我这儿,你先等等。”
  吴琼当时正在换鞋,听了就光着脚在门口等他,等后者拿着材料从书房出来,成功被她傻乎乎的局促模样逗笑了。
  他想起第一次来家里就一定要撒泼留下来吃晚饭的苏飞,觉得她实在是太乖了,忍不住开口问道,“要不吃个晚餐再走吧。”
  “别拒绝了,老师也是一个人吃饭。”
  吴琼看着他微笑的表情,愣愣的点头。
  晚饭是阿姨准备的,女孩还是咬着筷子尖尖有点害羞的样子,游子君一直同她聊天,她才渐渐放松下来,吃起东西像只小松鼠,眼角都掀上美好的笑意。
  餐后的甜点是哈密瓜和桂花酒酿小圆子,游子君一边看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和她闲聊些学术相关,吴琼听得直点头,没明白的部分也自发地开口问,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女孩说话慢吞吞的,声音是软糯的清爽柔软,内容却很有逻辑和思想,游子君突然很喜欢听她说话,便撑着脑袋听这个学生侃侃。
  吴琼说得目盼生辉,突然察觉到他的安静,一口小圆子噎住了所有声音,目光又露出点怯色。
  “老师……”
  “说得不错,你很聪明。下次带你去见个你的学长,让他带你两个项目,你才好决定未来想走哪条路。”游子君收敛了笑意,声音却还是故意放缓放轻,抬手又帮着她盛了半勺小圆子。
  吴琼眨了眨眼睛,捧起碗来,笑出那隐约若现的酒窝,嗓子里黏黏糊糊地发出一声酒酿过似的,“嗯。”
  果不其然的,吴琼就是游子君最喜欢的那种学生,勤奋又内向,但是能力不俗,大概就是所谓人不可貌相。
  苏飞皮兮兮地端来一杯百香茶一碟小酥饼,放在吴琼的面前。后者乖乖地端起茶杯说谢谢,小心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马克杯里的甜茶。
  “你真是子君的宝贝,我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么好过。”
  女孩吓得一呛,直咳。
  “唉,明明都是他带出来的,真是有点嫉妒。”
  吴琼局促地笑了笑。
  其实,她仰慕游子君,从刚入大学开始。
  跨校考研也是为了他,能成为他的学生自然满心欢喜,更多却是近乡情怯。
  游子君喜欢在吴琼的面前提起苏飞,提他多聪明多灵性,提他们一起做过的学术研究,又惋惜自己没能让他留校,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可两人一撞上面,又没了那种师生之间的微妙架势,朋友一样互相嘴贫,吴琼也不知道自己在羡慕些什么。
  “你千万别跟子君说啊,他妹妹截他几次胡了,我怕到时候你也跟着跑了,他来跟我发脾气。”苏飞又笑着说到了这里。
  他当然是开玩笑,吴琼却听进去了。
  她装作漫不经心地在游子君的面前提起这件事,后者眉头一跳,想着被自家妹妹半路截胡的韩玦和莫翰,不禁有点背后发凉,却还是那句,“这个项目很好,苏飞会好好带你,到时候你就明确自己发展方向了。”
  我不想做什么选择,只想和你一起。
  吴琼看着游子君中指上的戒印闷闷地想,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老师,你为什么还不结婚啊?”他突然开口,说罢才觉得自己是疯了,红着眼角垂下头去。
  游子君也是一愣,放下水杯说:“对象都没有,去哪儿结啊?”
  “……对,对不起。”
  “算了,你忙自己的去吧。”
  吴琼才忙不迭地跑出去,游子君看着她冒冒失失的背影,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
  吴琼原本安安分分学校和苏飞那儿两头跑,偶尔跟着去游裴涴的公司转转,这个项目难度不大,是个郊外私人住所的设计翻新,游裴涴全权交给了韩玦和设计二部负责。
  整体审图前期,负责后院园林布景图的其中之一突然阑尾炎入院了,眼看着后面的工程工作停滞不前,苏飞不由分说地拎着吴琼去了游裴涴的公司。
  “你帮把手。”苏飞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本科也修了园林学的课吧。”
  吴琼眨眨眼睛,慢慢点了点头,这事儿恐怕除了她的档案里有,她也只告诉过游子君,他怎么知道的不由明说。
  还不容她奇怪,韩玦就把她带走了,往人堆里一放,交代两句又慌慌忙忙地走了。
  吴琼起先还懵得很,后来跟着大家一起忙到凌晨五点才结束,揉着那双猩红疲倦的眼睛抬起头来,韩玦端着咖啡杯靠在门上看他。
  “我送你回去。”一听就知道是苏飞安排的。
  按理说韩玦比自己更小,但她在副驾上眼皮打架的时候,旁边的人却精神抖擞地把着方向盘,看着就是早习惯了这种作息。
  明明在一所学校,自己研一人家本科,结果还是自己的前辈……
  吴琼打了个哈欠。
  “游子君……”韩玦犹犹豫豫开口,吴琼却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抖擞精神,就听见他接着问,“游教授,有跟你讲过莫翰的事吗?”
  莫翰?
  吴琼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就乖乖点了点头。
  “你知道他和莫翰其实是死对头吗??”
  他的口吻兴致勃勃的,好像是故意幸灾乐祸提起一样。
  吴琼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后者的余光应是察觉到了对方的诧异,不禁笑了笑,“他前面有过一个未婚妻,但听说,我只是听说,他们分手和莫翰有关。”他从旁边摸出红豆包递过去。
  吴琼摆了摆手婉拒,仰头合上眼休息,脑子却一刻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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