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新月，月如钩。
天地如墨。
余念立在一个高大的角楼之上，寒风袭来，摇动他的衣袖。
有凄厉狼啸穿云而来，入目血芒闪烁。
空气里，全是浓郁的血腥味。
这里，便是食梦魑缔造的梦境世界？
张百年和青鸾不知道散落在这座漆黑城池的何方，眼下余念孤身一人，从角楼之上跃下。
落地但闻咔擦一声脆响，定睛一看，竟然一步落在了一块森然头骨之上，空洞的眼眶落在余念眼中，使得即便是在各大坟冢之中进出过多次的他也是不由得身子一颤，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这是个什么世界？
天上的血月分外凄凉，冷漠地注视着大地。
余年目光微闪，想要走出这食梦魑的梦境，那么必须要在这梦境之中将之斩杀。
可是，它在何处？
远处有妖兽的凄厉嘶吼声响起，余念提着夕阳铲，快速在这幽深晦涩的巷子里穿梭。
有金光在前方炸裂。
余念靠在冰冷的墙上，压低自己的呼吸。
“扛不住了，快逃！”一道惊惶的男音传来，旋即便是一声裂帛般的刺耳声响，余念脸皮微挑，借着昏暗的血色月光，余念看见了一道身影被数只血红色的触手生生扯成了几块，内脏横飞。
几乎同时，就在此人被撕裂的瞬间，一名少年跌跌撞撞向着余念这里逃窜而来。
转过角，骤然见到余念，少年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
“快逃！”
他冲着余念大叫。
余念面无表情，手起铲落，划过极速而来的一只巨大触手，一铲将之切开，浓郁的绿色浆液立刻自断面溅出。
余念急退，但还是被着触手的绿色之血溅落于身。
一股强烈的灼烧之感自溅落部位席卷余念，这绿血，有着强烈的灼烧能力。
那少年停在了远处，目瞪口呆地望着余念这里，显然是没想到余念竟然有着可以对付那怪物的能力。
余念已经一步跨出。
双手握铲，身子斜斜向前刺出，如离弦之箭，披荆斩浪，切开几只触手，眼前出现了一个血色的庞大肉球。
正是这个肉球向着外界发撒着数十根充斥着恶心血腥味道的血色触手。
余念提铲起。
肉球狂怒，接连被余念斩掉触手，它怒火滔天。
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余念这里，数十根宛如参天之树的血色肉触手自十方向着余念卷来。
余念立在原地，来回跃动，手中夕阳铲应对自如。
“这怪物的要害是它的眼睛！”
那少年在背后大喊。
余念心领神会，左脚猛踏在地，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骤然浮空，裹挟万钧之力极坠而下，夕阳铲洞穿肉球左目。
“吼！”
肉球垂死挣扎，无数触手乱摆，撞塌周围建筑，余念死死抵住夕阳铲，向着更深处刺去，片刻之后，肉球生机断绝。
“呼！”余念舒了口气，正欲打开乾坤袋吞下两颗丹药恢复体内灵力，莫名的，虚无之间仿佛有一道灵力的海洋洞穿开来，一股浩瀚的灵力潮汐降临在余念的身上，瞬间便使得他恢复到了最佳的状态。
余念眉头深深皱起，此地，好生古怪。
“谢谢你。”那少年走了过来，道谢之后，便在地上的断壁残垣之中不断地翻找着。
“找不到了。”余念摇了摇头。
少年倔强地抬起头，眼中噙满了泪水：“不！不可能的！”
他双手不断地翻找着，想要找到为了他而死掉之人的躯体，然而直到双手血肉模糊，什么也没有发现。
少年的身上，腾起了一圈圈的黑色煞气，弥漫进了虚无之中。
这正是少年体内因为极度的怨恨而诞生出的煞力，正是食梦魑最喜欢的食物。
不远处又接连有妖兽咆哮声响起，应该有大批肉球向着此处接近，余念一把提起少年，快速离开了此地。
余念带着少年落入了一处破旧的古刹之中。
“别哭了，你现在应该想着怎么活下去。”虽然知道这里是梦境，但是余念也知道，眼前的少年并不知道他身处于梦境之中。
他越是愤怒，越是会诞生出煞力，越是会滋补此地的食梦魑，食梦魑也就会越发的强大。
食梦魑越发强大，它所构建的梦境也就越是牢不可破，这是一个难以打破的循环，想要破解，必须从源头开始，切断其煞力补给。
少年眼眶发红，直愣愣地盯着余念，喃喃道：“父亲死了，母亲死了，现在连哥哥也死了，我不知道我活在还有什么意思。”
少年名为阿南，十四岁，本该是天真年少的年纪，可是数月之前，原本还和自己的父母安稳生活在连岁城的他，在某天夜里闭上眼睛睡觉之后，再睁开眼睛之时，世界便从此没有再亮起来过。
九天之上，是永恒的血月。
空气里，是越发浓郁的血腥味与恶臭。
以及，城池里街巷内，不断冒出的“恶煞”，还有那些不断死去的生灵。
“恶煞”，便是此地还苟延残喘着的人们给那黑暗中长满了恶心触手的肉球所取之名。
“知道这‘恶煞’自何处而来么？”余念问道，这“恶煞”分明就是食梦魑念头所化，其源头，必然就是食梦魑的识海，只要裂开食梦魑的识海，此地危机可解。
否则，此地的所有人都会慢慢在这梦境之中死去，意识之中也会认为自己真正地死掉，从此不会再醒转。
而余念，也很有可能会永远被困这梦境之中。
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青鸾。
手掌一翻，余念甩出一道三阳剑讯。
淡淡剑气立刻裹着余念的讯息化作长虹。
余念也不知道这三阳剑讯在这梦境的世界会不会有用。
“好冷啊！”阿南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脸色惨白。
余念指尖一划，体内天造地设炉火海翻滚，点燃了古刹内的一堆枯柴。
“好冷！好冷！”阿南哆哆嗦嗦，看着余念颤抖道，“大哥哥，你点火干什么！现在已经这么冷了，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什么？
余念心中诧异，点火，反而使得阿南更冷？
“取暖不用火用什么？”余念微微发笑。
“取暖当然是用冰块啊！大哥哥，你不要逗阿南开心了！”阿南惨然的脸上挂起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意。
余念眉间紧锁，但是看到阿南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指尖一划，凝练虚无水汽，成冰，落在阿南身前。
“啊！好暖和！好暖和啊！”阿南眼放光芒，似徜徉在了最为享受的时光之中。
此地，冰火颠倒？
嗖！
破空声来。
余念抬手一握，正是三阳宗剑讯。
自然是青鸾发来的，时间是半个时辰之前。
青鸾想法和自己一致，也是来到此地便向自己发出了同门剑讯，估计此刻余念自己的剑讯还没有到达青鸾的所在。
青鸾此刻正身处于一口巨大的天井之下，张百年和她在一起，这口天井，在此地的东南方向之上。
那里有着一口很神异的灵泉，“恶煞”不敢靠近。
想了想，余念再次发出一道剑讯，告知青鸾自己马上前往。
然后拎着阿南，迅速淹没在夜色之中。
“大哥哥，你是要带我去神泉吗？”阿南神色缓和了不少，基本上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亲人全部死掉的事实。
余念一边在黑暗之中极速前行，一边问道：“神泉是什么？”
“那里是眼下的连岁城最为安全的地方，因为那里是唯一一处‘恶煞’不敢靠近的地方。可是那里被张默言占领着，一般人，根本就不去。”
“张默言是谁？”
“黑暗没有降临之前，他是连岁城城主大人的儿子，我们的少城主。黑暗来临之前，城主大人因事离了城，现在看来，城主大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余念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冲天的霞光。
“那就是神泉的光芒！”阿南眼中绽放着光芒，“不过我们真的可以进去吗！？”
余念拍拍阿南的肩膀，眼前一道光华闪过，一道人影踏来，不是青鸾是谁。
“师兄！”青鸾惊喜叫道，领着两人入了神泉。
说是神泉，的确就只是一口泉。
直径约莫三丈的泉水喷薄着冲天的霞光，笼罩着方圆数十丈的七八间屋子，而这霞光之内，便是绝对安全的场所。
张百年笑着脸迎了上来。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锦衣青年。
青年自然便是张默言，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余念的身份，神态十分地恭敬，眼前情形倒是看得一侧的阿南一愣一愣的。
“上仙终于来了，我们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不过现在有了上仙的帮助，我们必将脱困！”张默言很激动。
余念此时才知道，此地神泉的尽头，便是那“恶煞”的来源之地，也就是食梦魑的识海所在。
事不宜迟，余念和青鸾对张百年等人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直接遁入了神泉之中。
神泉没有水，有的，只是无数散发着霞光的颗粒。
余念的身子开始下沉，徜徉在无数的颗粒之中，意识忽然变得迟缓。
余念看到青鸾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向自己走来。
嗡！
余念手中夕阳差猛地一震，余念手起铲落，一铲将青鸾切成了两半。
眼前光华扭转，哪里还有神泉的画面。
余念，再次回到了张百年的城主府。
他趺坐在地，身前不远，青鸾正在和张百年激战。
“余师兄，你终于醒了！我们中了此地的幻力！”青鸾凄厉咳血，即便是第二境的她，似乎也不是张百年的对手！
余念大骇，猛地弹起，心中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双手划十，惊鸿剑飞出，天涯剑诀骤然发动。
“区区第一境的修行者，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张百年大笑，一掌推开青鸾，迎上了余念。
余念不退反进，右手惊鸿剑，左手夕阳铲，剑影铲影翻飞，眼花缭乱。
青鸾冲了上来，正中张百年一掌。
大口喷血，身子撞入了院墙之中，生机刹那断绝。
难以置信，余念爆喝一声，双瞳之中血丝密布，发了疯一般疯狂向着张百年挥铲。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精疲力竭，直到张百年成为了一滩碎肉。
余念大口喘气，心中的恨意难以消磨。
眼前画面再次陡然一转。
午阳峰，万和殿。
纪玄正在这澹台罹下棋。
凤正品、宋廷君立在一侧。
对面，还有一名青衫少年，少年一脸笑意地望着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