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琅琊国四
牡丹灯魂此前所说,沈朝并不否认。
作为巫族首领的大巫月,十五岁出宫游历,女扮男装与沈朝相遇相识。四年后,好友变敌人。
直至今日,沈朝好好活着。因此传闻需要更正,沈朝不是被诱杀,只能说,被月封印了。
沈朝被大巫月封印,大巫月临死前是被言洄抱着……长得相似的两个人,因为大巫月被连接在一起。这不由让人多想,他们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自我们相识起,便知晓彼此身份,只是都无视这一点。”往事不可追,但往事都曾是他的过去。既然他还记得,她愿意听,他便毫无保留地说与她,“大巫月带着任务而来,我亦在选择合适的时机归还魂天阵。”
四年光阴,巫族连番催促大巫月,月落国的皇族亦在召她回国。
“可她不告而别,不得不空手回国。”
琏官觉得沈朝让人捉摸不定:“既然要还给巫族,为何一拖便是四年?”四年都没还。
现在想来,沈朝也觉不妥:“大概是因为大巫月从没有问过,也没有表明大巫的身份向我索要过。”她从月落国远道而来,好像就真的只为游历。巫族多番传信催促,要她速取魂天阵,她都置若罔闻。
琏官有个想法:“那大巫月,莫不是不想完成任务回月落,以避开那位国主丹?”
这世间各个热闹的地方,总是流传着月落国国主丹与大巫月的故事,有说国主丹貌丑,有说大巫月年纪大的。若那白衣女子是大巫月,从身形来看,在她死时,年纪也应当不大。
之前沈朝是齐遇时,路边茶楼客栈酒馆,也有说月落国。那其中,大巫月便与国主丹绑在一起说,偶尔沈朝也会被作为配角提及,但流传的故事每次都不一样。
“大巫月出宫时,丹还不是国主,只是默默无闻的皇子。后来短短数年,才一步步成为太子,继承国主之位。”沈朝不知道月是不是在避着丹,丹作为皇子时,似乎没有避开的必要,“月未成大巫之前,便被巫族定亲给下一任的国主……她成大巫之后,这件亲事倒不好作数了。”
琏官觉得这里面蕴含的意思不少:“巫族有意与皇族联姻?这若是大巫与国主成婚,应当算是两强结合,如何不好作数?”
巫族虽是月落国的臣,但地位超然,不是一般的世家贵族可以比拟的。
只顾着说话,桌上的茶将冷了,沈朝将已倒出的茶喝完,才道:“巫族可以让任何一个巫女嫁入皇族,但大巫不行。入了宫,大巫必然为皇族所控,受制于皇族。大巫为巫族之首,并非单节日现身国民前,以安众心,巫族亦有很多事需大巫处理。若与国主成婚,长此以往,巫族的地位会难以维持。”
偏偏,这事是在月还是个普通巫女时决定的。
偏偏,是月被天所择定。
当时谁都想不到,上天会选一个小姑娘做大巫。
琏官不解:“可大巫月不是在宫中长到十五岁才出宫么,又在外游历四年,那巫族中那么多的事务,她如何处理地来?时不时偷偷回去?”
“那时大巫月尚未掌巫族实权,算是有大巫之名,但无大巫之实。巫族事务,还由巫族的长者代理。”
如此背景,琏官似乎能理解大巫月为何不愿回月落国了。完全夹在巫族跟皇族两股势力之中,两方都想讨好她,两方都想利用她,借她牵制另一方。
一方是自己的族人,一方是自己的君主,她该如何平衡?
因此,当大巫月有出宫游历的机会,她像被放出笼的鸟儿,一去不想回头。
大巫月不坦白,沈朝不戳破。
就那么一年一年地拖着,直到再也拖不下去了,她才不得不回去。
琅琊国月落国浮屠国三国混战,战事年年不绝。隐退的沈朝回归朝廷,那年,他也不过二十一二,比大巫月大不了几岁。
后来两兵相见,再作不识已不可能。
那时,不断有月落国的死士潜入琅琊国刺杀沈朝。
沈氏恐慌,派人去查,听闻是大巫月迟迟不与新国主丹完婚,国主丹以为她心寄沈朝,所以连连派发死士刺杀他。
可沈朝从那些死士的行动中,发现他们并非效忠月落国皇族。毕竟皇族死士,没必要暗中行巫术,散发巫蛊。
死士都是巫仆,目的只有一个,杀沈朝,取沈朝手里的魂天阵。
“想来魂天阵与巫族的意义非常,不过,巫王都死去这么多年,魂天阵亦由沈氏保管好几代了,在巫族称臣时为何不要这个阵法,偏偏急着在那时硬要来取?”巫族急着要,琏官便大胆猜测,“莫不是巫族刚知晓魂天阵在你那,或者刚知道它可以作用与谁?”
“魂天阵可以解契。”
“解契?”
“解除契约,”沈朝给自己倒了一杯新茶,新茶在月色中溶溶发亮,“最早巫族称臣与月落国皇族,便是以魂结契,上天为证。两族相约,由天择定巫族首领大巫,世代辅佐,与月落国皇族共存亡。”
一朝是臣,举族为臣,世代称臣。
这样的命运,与很多巫族人而言,是不可挣脱的枷锁,是牢笼。
当有人知道魂天阵的存在,知道魂天阵有解契作用,必然会有人铤而走险,设法取得。
听到这里,琏官一怔:“那大巫月应当比任何人都想要获得这个阵法才是,解契得自由,她为何不提?”
解契得自由……解开契约,是否真的能得到自由?沈朝低头,看着在水面漂浮的茶叶:“兴许是因为,大巫月当时巫力尚未到达最强盛之时。魂天阵便是到她手中,她亦护不住。最后,魂天阵不是落在巫族那,便是落在皇族那。毕竟落在别人处,还不如由我保管。”
这话听着,那四年,他二人是真的很要好。至少,大巫月极信任他。
“等会儿,既要解契,那大巫月与巫族的所求不是一致么?”大巫月虽然夹在皇族跟巫族之中,但皇族知道此阵,必然要毁掉,巫族得到此阵,必然相护。
在这事上,巫族跟大巫月,应当是一个阵营的。
解开此契,巫族不必为契所困,大巫月不是亦可海阔任鸟飞?
沈朝点头:“所求是一致,但局势并不是解契的好时候。况且,大巫月巫力未达鼎盛,契约是解不开的。”
这期间,还有国家动乱,战争,各种天灾人祸不绝。
作为大巫,月不能袖手旁观,也不会袖手旁观。
“那三国交战数年,大巫月是念着旧情,不忍杀你,所以只将你封印?还是说你献出魂天阵,大巫月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此外,你被封印之时,怎么都有二十多了罢?”琏官疑惑,她细细地看过沈朝的眉眼及肤发,再如何驻颜有术,二十来岁就是二十来岁,不应当变成十来岁的少年模样。
况且,在夜幽的话中,他所见的大国师沈朝,明明不是这副样子。现在这样,也是跟他所见的沈朝相似罢了,不然他一开始不会错认,“到底是什么封印之术,能让人一睡千年,还能让人变年轻?”
“好奇?”
琏官点头:“望大国师不吝赐教。当然,请莫再说什么体质特殊的话来搪塞我。”
“她不杀我,一是我不该杀,二是她本就不是滥杀之人,我们只是立场不同。三是我曾与她说过,这魂天阵的催动需注以我的血。沈氏将魂天阵传给我,我无后人,若我死了,魂天阵便成为废阵,巫族再无解契之日。既此,她只会护着我。”
琏官想到列阵那日,在训诫堂,她用了剩余的沾有他血的茶水,才从训诫堂出来。想来在同乐谷时,那些血还有效用。
一切,似乎都刚刚好,好的过于凑巧了。
“大巫月行的封印之术,本就是巫族秘术,名伊向。伊向之术,只有大巫之力才能施展,”过去这么久的巫族术法,现在也鲜少有人知道了。
既被封印,他自然不知道后来的事,不知道那大巫月是怎么死的。
沈朝不知她在想什么,继续道:“这伊向之术属封印之术,但被封印之人,并不是全然无变化。在那琉璃棺中,说不准我曾变得年老,也曾变成婴孩,慢慢成长慢慢变老,周而复始,年复一年……恰好你来了,打开封印,正值我十来岁。”
他在那棺椁的千年岁月中,无知无觉,忘掉过往。
是她,让他恢复记忆。
琏官却一门心思在大巫月身上:“她的巫力,就这么强么?”
“大巫既为天择,有自身修炼之故,另外就是时运,天运,更能施法集所有巫者的灵力巫力为自身所用。”沈朝道。
这样的能力,确实可怕,居然能集所有巫者之力。那又是谁,能杀的了她?
琏官从玄水珠上站起来。站稳了,便拎着裙子慢慢转起来:“你既识得巫术,那便识得这些咒文。你可能想起,当时你的族中,有谁跟你长得像,或者月落国中,有跟你长得甚是相像的巫者。”
这个问题怎么问他,沈朝都只会摇头:“记不得了,再说你不是已经让夜幽去寻了么?等他回来,或许就能知晓了。”不止琏官好奇那言洄,便是他,也好奇这个长得与他像的人。
言洄,到底是谁?
等夜幽回来,那还不知道是几年以后的事。
琏官停了动作,重新在玄水珠坐下,笑着看他:“这事我安排夜幽去做,你还在厨下忙活。你又去套瑛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