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鸟尽
秦宜宁虽住在虎贲军的军营之中,与逄枭见面的时间却不多,逄枭要主持城中的重建工作,又要安置灾民,分派施粥,维持秩序,清理焚烧尸体,还要安排军医带着城中的大夫一同负责防疫,又要上疏周帝委派流官……
种种工作之繁琐不亚于统帅虎贲军,将逄枭忙的脚不沾地,连陪秦宜宁吃顿饭的时间也是硬挤出来的。
不过,也正因他的忙碌,城中很快就秩序井然起来。
虎贲军奉命驻扎在城外,逄枭只白天带着一部分人进入城里做正经事,与尉迟燕协商之后,便由尉迟燕委派大燕的官员,依着逄枭的吩咐去管理京都城中之事。而逄枭到了戌时之前,还是会带着亲卫回到军营之中。
逄枭做事雷厉风行,又有威名在外,且不乏恩威并施的手段,很快一些不愿听命的大燕官员,也不得不承认逄枭的工作能力,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不得不听命于逄枭了。
当然,这些官员之中有因为皇上答应投降而松口气的,更有为了气节以死明志的。
基本每天都有以身殉国的官员尸首从各家各户抬出来,上吊的、服药的、抹脖子的,如何惨烈的都有。
可这些人的做法,依旧无法阻拦尉迟燕归顺周朝的决心。
而京都城此一劫虽然元气大伤,可重建工作进行的扎实,一个月后,城里就再无流民,一些商铺又重新开业,百姓们也有了力气正常的生活。
此时城中秩序井然,比从前大周没有打过来时还要气象一新。
而这时,已经立冬了。
“宜姐儿,今日起我带你进城去住吧,你身子若,总住在帐篷之中看冷坏了你。”
逄枭将自己的一件貂绒毛领子的棉斗篷披在了秦宜宁肩头。
秦宜宁近些日身体有些不适。
亏损的身子没养好,又挨饿劳累了近两个月,来到逄枭身边之后,一旦彻底放下了紧绷的情绪,那些弱症就都找了上来。
前儿下了一场雨,天气冷了,秦宜宁不过吹吹风就感冒了风寒,这几天都有些发烧,逄枭每天忙完了回来,都能听见她咳嗽。
逄枭知道自己不能再为了与她多相处,而自私的将她留在军营中了。
秦宜宁笑道:“没事,我觉得回去住也未必有在你这里顺心。”
她现在留在逄枭这里,虽然白日里逄枭很忙,可到底能够每天相见。
反正逄枭早就将态度表明,秦宜宁早就是他的人避无可避了,她索性自在的放下了什么闺誉,就只专心的享受他们难得的相聚机会。
若是她进城回了家,他们想再见面就不那么容易了。
逄枭哪里会不清楚秦宜宁的想法?
他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既然你想留下陪我,那我便叫他们给你预备足了银霜炭,其实让你回去,我也不放心,还是将你留在我眼皮子底下才好。”
秦宜宁掩口又咳嗽了两声,这才缓缓靠在逄枭的肩头。
正当这时,外头忽然传来虎子急切的声音:“王爷!圣上派人来了!”
秦宜宁闻言,抬眸看向逄枭。
这个时候,周帝安排人来见逄枭,难道是有新的旨意?
逄枭眯着眼,渐渐猜测出几种可能,凤眸中似乎酝酿了一个漆黑的漩涡。
不过面对秦宜宁,他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没事,我去看看,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叫寄云和冰糖来陪你。”
“好。”秦宜宁乖巧的点头,肩头的长发随着她颔首的动作而滑到胸前。
逄枭起身,搂着她的脖颈,俯身在她额头落下珍惜的一吻,这才出去。
中军帐中,逄枭大步进门,迎面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本王当是谁,原来竟是廉大人!许久不见,廉大人的气色好多了。”
逄枭似笑非笑的在主位施施然落座,随手一指旁边的座位,“廉大人坐吧。”
廉盛捷早就被逄枭打怕了,一看到他抬起手臂的动作,心里就已紧张成了一团,生怕自己再挨揍。
可是想到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因背后有皇上为他撑腰,他终于还是给自己壮了壮胆,负手倨傲道:“忠顺亲王真是客气,只是本官身为钦差大臣,特地带着圣上的口谕前来,还请忠顺亲王听谕旨!”
逄枭闻言,便敛容正色,起身行礼。
廉盛捷倨傲的道:“圣上的口谕:‘此番忠顺亲王平南有功,朕心甚慰,朕也有一段日子没见逄之曦了,想念的紧,大燕京城中受降交接仪式冗长繁琐,若安排给逄之曦去做又要耽误大量的时间,朕又要多久能见他?就将此事交给你去办,命逄之曦迅速回京城来!’”
廉盛捷将皇帝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遍,心里又多了一些自信,假笑着道:“圣上对忠顺亲王可真是没的说,怕您这段日子忙着重建燕朝京都太过劳累,吩咐受降之事就不劳您了,请您即刻启程回京呢。”
逄枭面色如常,唇角微微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圣上也真是会挑选时机!
再或者,廉盛捷一直都躲在附近,就瞪着他将一切都忙完了再出来宣旨呢——逄枭可没忘了还有个“密使”去接触过大燕人要害他!
他辛辛苦苦帅军平了大燕,又忙了一个多月才将灾后的京都城恢复到井井有条的情况,平民怨,抑制疫病,且将燕朝皇帝和臣子由上至下都安排了明确的分工,让这些人都服了他。
他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和艰辛,到了受降仪式,却不让他主持了!
要知道,接受尉迟燕的投降,这等大事,是会被记入史书,身为大周军人极为荣耀的一件事,是他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应得的荣誉。
可圣上却急召他回京,不给他这个荣誉!
虽然逄枭早就知道圣上忌惮他,却没想到他会做的这么明显。
“怎么样。忠顺亲王,你还是快些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吧。”
逄枭是冷笑了一声,道:“本王即便要回去,那也是因为遵从圣旨,忠于圣上的缘故,却不是因为怕了你这条软虫,你这会子对本王如此狂妄,难道是将从前的事都忘了?皮子又痒痒了?”